穿过梅花四境
简 梅
暑天，漫步在家乡梅花古城，我像一条洄游的鱼，既惊异于长达数公里的滨水岸线，以自然、开放、现代的独特气质与神韵，成为长乐旅游的新地标，也沉浸于她斑斑点点的历史，穿越了这座古镇的前世今生。
是的，无论从何角度低头俯身、仰望远视，古城的每一细节都镶嵌如画，意韵绵长。记得我曾向许多人介绍过我的故乡，说这里的人喜欢用“境”来划分彼此依存的地界，梅花四境，指的就是故乡的登隆境、侍中境、调羹境、鹏程境。
“龙东石”题刻
登隆境取“丰登兴隆”之意，又称上街,乃梅花城首冲之地——西门。境内有宋兵部侍郎林采题刻“龙东石”及“仙桃岩”石刻。龙东石，位于将*山之巅，古时是梅花城观赏日出的最佳所在，清里人王自闻诗赞：“龙台吹角五更寒，唤起千家夜色阑。霎尔烛龙升海上，东方杲杲透长安。”列为梅花八景之首。记得不久前，沿着山道辟草挂荆，我与一行人曾登爬至石崖边，当双手摩挲那苍劲有力的“龙东石”三字时，不禁感慨丛生。四周民稠新居虽遮蔽了观日视野，当峰顶清风簌簌，海潮滚滚而跃，仍能感受到托日而出的光明和旷远。登隆境是古时商贸聚集地，宋时巡检司、明时梅花千户所、唐光禄大夫林巨卿“孝子第”、镇夷坊、宝光堂等遗址均在此境，梅江陈氏宗祠也坐落于此。其中位于古城西滨的鳌峰碴最见沧海桑田，碴上有一佛塔及“鳌峰”二字石刻，旁有石鼓，旧时潮水澎湃，“石鼓潮声”为八景之一。后来，随着20世纪80年代填海造地，鳌峰石鼓再也不发声，古勒“鳌峰”二字也淹于地下。近年我回乡，常经过那里，却发现那里已有一座精巧的公园，其中人工之湖，好像圈住了沧海一粟的变迁，只有潭上石塔依旧伫立，礁石缝隙中蓬勃生长的青草摇曳身姿。静默于前，怀想海浪滔天，生成石鼓卧山阿……
另一境为侍中境，取居中环侍之意。为城之中段，俗称“下街”，或“水门”“镇北门”，今属梅新村管辖。据民国《长乐县志》载，明万历年间江田人谢杰奉命出使琉球册封琉球王，曾从此登船启程。境内有始建于乾隆年间的天后宫和康熙年间的通济大王庙、水仙宫等，以及富有传奇的与郑和下西洋有关的集亲巷、集亲井遗址。侍中境在明清时期，是梅花城、马祖渔民水产品贸易和南来北往舟楫的避风靠泊地，也是牙行、钱庄的聚集地，时称梅花市。那时，南来北往的各种船只一字形排列在江面，装货、卸货，乡音缭绕、五湖之语相喧。而今穿越其间，仿似从古韵中翩然往来，只见横的纵的各色新旧屋房密密匝匝，不足2米的巷道，大户庭院、商铺绵延而立，码头向环城中心漫延开来，那影影绰绰的美人靠似诉说着既往……此时，夏日的阳光尽情倾泻在洗却铅华的古城，却没有蒸腾的热浪，倒显得内敛恬然。
梅花镇天后宫
不觉间，走到朝宗门。此门始建于乾隆四年（），入此门即到了调羹境，辖区包含新城里、东门、瓮城中、寨下至横街、沃中至南头尾，占全镇的二分之一之广，且人口众多，姓氏庞杂，取名调羹境是借《尚书》《诗经》里有关“调羹和鼎”的掌故，富有“祥睦和亲，团结友爱”之意。著名的乡约所、林位宫、蔡夫人庙以及“廉明仁断胡公之碑”“海楼陈公爱*碑”“仁爱碑”等均分布此境，最难得的是明洪武年间建成的海防古城墙尚有米至今绵延留存。调羹境曾是梅花城*治、文化、经济的中心，最早出现调羹境字样的是元泰定二年（），当时修建湖山堂，旨在缅怀明嘉靖四十四年（）抗倭将领林位将*之历史功绩，并塑木像一尊供奉于湖山堂，后改称调羹境林位宫，玉封金吾尊王，百姓亲切称之黑面大王。说起林位的事迹，数百年人们感恩戴德，尊崇至今；坊间流传最广即林位“草鞋退兵、智设*瓜鱼阵”等抗倭故事。除此，还有始建于道光七年（）的忠贤祠，前座辟为乡约所，至今，门额仍有左右碑体：型仁与讲让，仍俊秀方正。乡约民风给百家姓的梅花古城带来文明和谐的精神汲养。忠贤祠曾供精忠名宦、高贤鸿儒数十位，和羹书院则位于忠贤祠侧，后于光绪三十年()改为梅花高等若性小学。这座百年学府，桃李满天下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，更是涌现了科学家、医学家、作家、企业家等一大批人才……
梅花古城东门
对于东门，我怀着极深的情感。20世纪90年代，我从省城就读毕业后，就分配于东门边的梅花中心小学（旧时即和羹书院）工作，每天从位于横街的家，穿行蜿蜒的巷道，抵达东门。远远就望见与古城同龄的那口方井，许多人家在提水或洗衣。也常近前探影清泉，人随波动；或手掬清水，啜上一口；有时将赤脚踏踩于青石板，任桶里水流轻轻缓缓浸漫脚丫……古井与东门成为离家游子思乡的图景，多少年来，孩子们晨夕朝暮背着书包，或天真雀跃地穿过城门，右拐十多米来到校园，或从西门、水门、山边里一带而来。每天都飘荡着琅琅书声与稚嫩快乐的笑声。下班，穿过石拱门，往下坡走二三百米，即到横街。沿途皆是熟悉的人家，点头微笑寒暄。横街，历来是繁华的街巷，百多米的街道，每当鱼市，摆满鱼虾螺蟹各色海鲜，人头攒动，俯身问价的，吆喝叫嚷的，乡音响彻。而两边店铺琳琅满目，杂货店、布匹店、豆腐店、花生碗糕店等错落其间。改革开放伊始，父亲告别渔民生涯，开着响当当的“曰宝饭馆”，即位于八一八横街78号。而今，这条街常见燕子穿堂而过，拉杂的电线杆听着它们啾啾的清音，古瓦上的青苔，仿佛在倾诉着风华烟云。
梅花乡约所
鹏程境地辖南门，曾经地广人稀、海阔天空，取鹏程万里之意而得名。梅花将*山主峰在它境内，主峰上有梅花社坛、试剑石。古老的斗湖寺、泰山府、梅峰寺，纪念种植沿海防护林的延国和纪念碑、梅花中学等均在此境。将*山公园是新世纪开发的著名景点，漫山种植了红梅、宫粉梅、白梅、绿萼梅等名贵梅树。二三月寒梅绽放，朵朵俏立枝头，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赏梅，真是：花语解乡愁！此时距离唐武德年间，梅花镇因广植梅花而得名，已整整千年。值得一提的是将*山公园有一座标志性建筑——梅壶友谊楼，凌空傲立，它是年初，由对岸的壶江乡亲献资近百万，历时7个多月精心施工而建的，其楼造型别致，廊柱骈立，龙脊雄拱，见证了梅花、壶江数百年海上舅缘情谊。我来此地有多少次已记不清了，但我从父辈们记忆中获悉：清康熙年间，两乡马祖共辟渔场，鱼汛丰获季节，两乡祭神联庆，是夜突遇外患袭扰，双方以“依舅”作为哨语联络，合力击退外寇，从此互称“依舅”相沿成习。后相约以“红、白、黑”三旗为暗号，辨别传讯、互相呼应，以此抗倭援难。20世纪40年代，福州沦陷后，敌舰横戈江面，壶江岛粮食中断，梅花乡人不顾危险，冒死送粮过江解危难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，有不轨者骚扰梅花，壶江乡民得悉，连夜召集几百强壮乡丁驾舟驰援，化险为夷……无论是共同犁海耕田，还是危难救援，以及生产互帮，都谱写了难能可贵、无私高尚的厚谊。
如今，鹏程境仍为四境中最为开阔之地，南门早已不见踪影，靠山处建起清幽的敬老院，五里八乡的人们慕名而来，居此养生。而一条宽阔的大道，连接着往金峰乃至四面八方之途，梅花越走越光明辽远了！
刊于《闽都文化》年第三期
编辑：林瑶佳
闽都文化研究会